重生的沙漠玫瑰
思嘉/家鄉-安徽/來台11年2009/03/06
那天去參加遊行,結束後,跟幾位姐妹在228公園裡坐著聊天,有位姐妹問我:「拿到身分證有何感想啊?」我笑了笑說,有身分證就可以離婚吧!不用擔心10天內要被遣返回大陸。
她知道我在跟她開玩笑,不過這玩笑背後,隱藏我這11年一路走來的多少心酸,又可向何人去訴說呢?從2005年8月拿到身分證到現在已經4年了,時間久到,我都忘記我到底哪一年拿到身分證的,還是跑去看了護照才記起時間的。
時間就是那麼快,快到你感覺不出它的走動,11年就這麼匆匆過去啦!以前有人跟我開玩笑:你來我們台灣這麼久了,最大的心得是甚麼?我都笑笑說,我得到最多的就是練成「刀槍不入」的功夫。現在問我心得是什麼,我都開玩笑說:「11年前我來台灣,我是最窮的人;11年後我回到大陸,我還是最窮的人。」
多年前離婚的那一天,我沒有哭。後來在辦理戶口名簿時,我問戶政事務所的人,那2個是什麼字?他說「寄居」,我突然開始掉眼淚,因為我真的好想時間從頭來過。多年前,我是個傻傻笨笨的丫頭,如果我知道來台灣7年後,最後還是寄居於他人,孑然一生,我或許不會來走這一遭。
我們常開玩笑,拿到身分證,你就是台灣人了嗎?只不過是逼著自己認同這裏,因為回去的路已經沒有了。我又想,死了要葬在哪裡呢?台灣還是大陸?其實我最想葬的地方,應該是海峽之間吧!那才是我最終的歸屬。多少年來,我來回飛越這海峽無數次。像余光中的詩一樣,鄉愁對於我來說,如今也只是一道淺淺的海峽,我在海峽的這一邊,父母在海峽的那一邊。直到有一天,鄉愁變成墳墓,我站在墳墓的外面,父母在墳墓裡面。所以,死了就葬在台灣海峽吧!骨灰灑在那裡,看盡潮起潮落的這一生。
其實移民的一生蠻心酸的,雖然嘴上說不管是哪裡人,都是台灣媳婦,都是台灣人,不應該有歧視。可是你心裡明白,那種骨子裡的歧視傷害你有多深。而有時候,隨便甚麼張三李四也要騎到你頭上去拉尿的感覺,恨不得跟他拚了!可是那又能如何呢?痛過、恨過、哭過,然後呢?還是要生活,因為今天不工作,明天就沒飯吃,這就是人生。
歧視是一直都存在的,只不過身為移民的我們,經歷了歲月的磨鍊,學會了怎樣去面對。有時候會開玩笑說:「你不說,我都忘記了我是大陸人了。」可是,最可笑的是,都學著逼自己忘記我是大陸人了,卻還有很多人,不斷地鄙視著提醒你。好久以前有篇文章,如果可以選擇重來,你還會再來兩岸婚姻嗎?我選擇決不!因為兩岸的大環境,多年政治的問題,其實造就這一群兩岸婚姻的異域。雖然愛情是很奇特的,愛上了就義無反顧,不過這一路走來,真的太苦、太心酸!
我相信很多陸配,結婚後半年待大陸,半年待台灣,沒有健保,看個感冒一次500塊,逼自己沒有感冒的權利;不然就是從大陸帶回一堆的黃連解毒片、感冒沖劑,自己當大夫。沒有工作權的時候,對工作渴望;可工作的時候,低於最低時薪75塊端盤子工作,也願意去端。1萬6的最低薪水,做的是4萬6的工作,我們也願意做。有錢不准你存,因為沒身分證。去台大圖書館辦個借書證也不行,因為沒身分證。
用盡7年的時間,你明白原來飄洋過海不是為了來看你;原來飄洋過海的代價,是要付出那麼多、那麼深的痛。只記得一件事,原來我用盡我這一生,在這塊土地上,曾經埋葬我自己的全部,割了我的肉,流下我的血,傷了我的心,最後長出一株玫瑰,「有刺」是因為我要隨時保護我自己。在這沙舟裡,玫瑰是因為我努力過後的變種美麗。是這一段在異域裡,埋葬自己又重生的故事。 |